最后一次和龙哥吃饭，是去年的五一劳动节。
他拿起我的手机，跟我合了个影。
龙哥笑着和我说：万一是最后一张呢。
作为一个一米八五的大老爷们，我感觉眼眶有点湿。
之后，龙哥又消失了。
龙生龙，凤生凤，赌徒的儿子好不了
高中时候的龙哥，长得白白净净，戴着眼镜被我们戏称为斯文败类，一点也没有“龙”的气势。
那时候的他学习成绩优异，家庭富裕，喜欢他的女孩子一大堆，让我们恨的牙痒痒，总是忍不住对他“大刑伺候”。
他却偏偏喜欢最平凡的那个女孩，美名其曰淳朴。
后来两个人处到了高三，龙哥的妈妈是富一代，凭着敏锐的商业头脑，自己在上海赚下了六套房子。这样的女强人却很开明，经常让龙哥的“小女朋友”回家吃饭。
眼看就要高考了，等待龙哥的是光明的前途，好工作，好家世，大学毕业就结婚。
如果没发生那件事，现在的龙哥应该早就创业成功，生儿育女了。
想起以前有一天我和龙哥正在英语课打瞌睡，班主任把他叫出了教室，之后，我一周没看见他。
一周之后，龙哥来上学了，跟我说了一个秘密：他爸因为赌博被抓进了监狱，家里欠了几百万。
高考失利的龙哥，很快和女孩说了分手，去了一所北方的大专，学习编程。
去了北方的龙哥，偶尔会跟我聊QQ。
消沉了一年多，龙哥靠着聪明劲，很快学完了全部课程，自己找了一份兼职，不再管家里要钱。
他妈妈一个人承受着家庭的全部压力，卖了两套房子还赌债。想着儿子还算有出息，日子也不算难过。
三年的时间，龙哥毕业了，又回到了上海。
我去机场接他的那天，发现他整个人状态不太对。
中央台的《动物世界》里，有一种动物叫豺，有点像狼，但是看上去有点猥琐。
当时龙哥看人的眼神，就像那种动物，带着狠劲，又有点躲闪。
他旁边一个女孩拿着他的行李，我有点意外。
后来，我才知道，那个是龙哥在学校里找的女朋友。
女孩脸上怯生生的，穿着一件短袖，手臂上有点发青，我开玩笑，说龙哥太猛。龙哥没解释，女孩也没说话。
再看见那个女孩，是在新闻里。
女孩为了龙哥第二次打胎，在租来的房子里休养。龙哥不顾女孩的身体，想发生点什么，女孩锁了门。
之后，龙哥爬上了2楼，用买来的菜刀砸坏了窗户，又在楼道里砸坏了门，直到有人报警。
龙哥的姑姑是某个城市的富豪，拿着钱，带着龙哥去最豪华的酒店，请女孩和她家人一起吃饭。
女孩的妈妈把钱甩在龙哥脸上，一字一字的告诉他：我姑娘就是要饭，也不嫁给你！
几年之后，我在北京看见了那个姑娘，手上带着一个不大的钻戒，依偎在一个平凡的男人身边，看上去很是幸福。
和姑娘分手后的龙哥，渐渐开始赌博。
一开始的他，几百几百的赌。网上那种赌局，好像吸血鬼，让龙哥越发疯狂。
龙哥的妈在知道儿子也开始赌博之后，什么也没在人前说，背后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。
对一个女人来说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老公和儿子都深陷赌博，更绝望的了。
老天爷可能觉得这出戏还不够疯狂，总想着加点戏剧性在里边。
龙哥的姥姥得了肺癌，从小看他长大的老太太躺在医院，好像随时就能离开人世。龙哥的妈妈拿了几万块，让他去交住院费，再多陪陪姥姥。
龙哥拿着这笔钱走进了网吧，一天一宿的在LOL的世界里大杀四方之后，老太太与世长辞。
老太太再看看龙哥的心愿，也被赌博毁掉了。
我不知道当时的龙哥是怎么想的，从此之后，龙哥的妈妈很少和他说话。直到龙哥的爸爸放出来，两个人开始接触比特币。
和一般的炒币不一样，龙哥炒币简直像在赌博。
他坚信主流币赚不了大钱，去买别人不会买的，很有传销意味的币。别人研究行情，龙哥玩杠杆。别人小心谨慎，龙哥大把大把的投钱。
一开始，龙哥还真赚了不少钱，到处宣传比特币的好处。他家人在他的洗脑下，觉得总算不赌博了，心里也踏实。
后来，龙哥的疯狂终于得到了反馈。别人赔几万，他赔几十万，而且还是血本无归，项目方人走楼空的那种。
开句玩笑，当初币圈所有的主流骗局，都有龙哥的身影；币圈所有的维权群，也多半是龙哥拉的。
越疯狂，越失控。这时候的龙哥，已经逼着家里卖房子了。
更不幸的是，他在和陪酒女、女骗子和已婚妇女分分合合之后，找了一个乙肝携带者。那个本来就不幸运的女孩，怀了龙哥的孩子，又被龙哥传染了脏病。
去年的劳动节，我见到了龙哥。
我们已经一年没有见面了，我去了外地，回家一次，还是没忍住见龙哥。
不是我薄情寡义，而是龙哥多次跟我打电话借钱。我囊中羞涩，后来还是女朋友看不下去，把钱转给我，让我打发龙哥。
除了龙哥的电话，我还经常接到小额贷款的电话。
电话那头的他们态度恶劣，骂骂咧咧，说我是龙哥的朋友，让我催他还钱。
在我知道龙哥给这些公司留了我的电话之后，我没有愤怒。
我脑子里都是当初龙哥还正常的时候，带着我吃吃玩玩的画面。
高中的时候，龙哥家庭条件好，从来没让我付过钱。我拿第一个月的工资，送了他一双耐克。
深夜12点的催账电话，让我有点恍惚。当初的龙哥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？别人也炒币，怎么只有他只赔不赚呢？
龙哥看到我很高兴，要请我吃饭，我说吃完了，他就没有再坚持。
我们走在高中经常走的那条回家路，他接下来的话，让我沉默了很久。
“你知道吗？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活不下去了。我的公司被寄过大粪，照片被人贴在我家大门口，吓得我妈心脏病差点犯了。我女朋友被人堵在巷子里，因为有乙肝逃过一劫。现在所有的贷款公司，都有我的信息。”说到这里，他点着了一根烟。
“就算是这样，我还在偷偷的炒币。我相信我买的一定会赚，你看当初的比特币，多牛啊，几分钱涨到几万。要是我赌赢了，我就什么都不怕了。”
看着他兴奋的脸，我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回家之后，我对着女朋友倾诉了很久。
她说的一句话开解了我：“别人在炒币，龙哥在炒命。”
在大众眼里，多少人靠着比特币获得了一辈子难以想象的财富。
但是也有一部分人，像龙哥一样，被炒币害得生不如死。
我不知道对他们的情绪应该是怜悯还是斥责。
因为他们既无助，又贪婪。
错的好像又不止他们，有更加贪婪的庄家，站台的大佬，还有杀人不见血的潜规则。
他们管龙哥这样的叫韭菜，我不认同。
也许命运送给龙哥的另一个名字，叫“铁韭菜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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